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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清是浙江省温州市属下的一个县级市。“乐”在这里读yuè,音乐的乐。常有人把乐清读成lèqīng,让我这个乐清人感觉别扭。
传说周灵王太子晋喜箫好笙,常作凤凰鸣声。他修炼成仙后便驾鹤神游,路过我们这个风景旖旎、鸟语花香的地儿,就舍不得走了。他搬了石头垒了个台,然后整日整宿地在台上吹箫。此台就被后人叫作“箫台”。更因为他吹奏的箫笙乐音清扬,因此这个县也就叫“乐清”了。天底下以音乐命名的县、市实属罕见,上世纪乐清创办的那本文学刊物也叫《箫台》,浪漫、诗意,别有一番滋味。
乐清是浙江六大“千年古县”之一。她南濒瓯江口,东临乐清湾,地理坐标为北纬28°07′,东经120°57′。置县已有1600多年,1993年撤县设市。
乐清方言和温州、永嘉、瑞安一带的语言稍有差异,一并被叫做“瓯语”,瓯语是吴语的一种,比苏杭的少些甜糯,却更富音律。乐清的口语还多有古意,他们把黎明叫做“天光”,把中午叫做“日昼”,将傍晚叫做“黄昏”,连一日三餐也这么叫。回家则说“走归”或“归去”。把看望说成“张张”“望望”。他们的口语里没有“不”,只有“否”。天渐暗,乐清人见了面就打招呼:
“黄昏吃罢未?”
他们把阿姨叫成“阿孃”或“孃孃”。我有个中篇小说就叫《阿孃》。那天中午我听得一女孩对一位磨米粉的女人喊:“孃孃,我刚绣好的一个红肚兜,你进来张张否?”那孃孃就答:“否否!待这儿收拾停当,我归去给儿子煮日昼!”
音色清越,拖腔带调,仿佛在唱歌。这特色,在乐清西乡的柳市一带尤其鲜明。
禽类生下的蛋,乐清人叫“卵”。上世纪物资匮乏,乐清的各个码头或渡口,总有些个女人肚兜里装着几个熟禽蛋,见了人就轻声吆喝叫卖。以至后来有初识的朋友知道我是乐清人,马上来一句:“热乎乎的鸡卵鸭卵要买快来买哇!”
不少外地人吐槽我们乐清方言是外语,是鸟语。别怪我们的口语难懂,更不要以为是读书人在咬文嚼字。乐清的语言世世相承、口口相传,即使没读过一天书的全文盲,也是这样说话的。外来人没在乐清待上一年半载是听不懂的;谁家娶回个外地媳妇,没个两三年也是讲不来乐清话的。
据说,上世纪那场对越自卫反击战,我方通信兵们传话,开始用的是粤语,粤语算是难懂了,但还是就被越方破译了。后来还是几位乐清兵提议说,用我们乐清话吧。上级采用了他们的意见,越军偷听到的全是叽哩哇啦的鸟语,也只有干瞪眼等着挨揍了。
不少乐清人对音乐十分着迷,那种爱好仿佛是骨髓里渗出来的。我外公在有了四个儿子之后还去考了个上海国立音专,当时的校长是蔡元培。外公和他的亲弟弟、堂兄弟,还有我的父亲、我的舅舅们,每人都会几种乐器。他们能唱昆曲、唱京戏,唱越剧、唱瓯剧和黄梅戏,革命歌曲则应会尽会。闲暇时,他们吹箫弄笛敲扬琴弹琵琶,我和小姨妈、表姐妹们围着一起高歌。我至今还记得儿时唱过《天仙配》的片头曲:飘飘荡荡天河来,天河如带白浪飞。姐妹七人鹊桥上,望见凡间鲜花开……那旋律实在美妙,弄得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小仙女下凡了。
上头有什么宣传任务,乐清的一些乡里、村庄,拉出台小戏、几首曲子都是寻常事。平日里,山上的牧童,田里的老农,一开口就能对上半天歌。对歌是乐清民间文化的一朵奇葩,一首《对鸟》不但唱到了中央台,还成了电视连续剧《温州一家人》的主题曲:
介呣(什么)飞过青又青哎
介呣飞过打铜铃哎
介呣啊飞过红夹绿
介呣飞过摸把胭脂搽嘴唇哎
青翠飞过青又青哎
白鸽飞过打铜铃哎
尖嘴鸟飞过红夹绿
长尾巴丁飞过摸把胭脂搽嘴唇哎
遗憾的是,《温州一家人》请歌手刘可去唱《对鸟》,那味儿就不那么正了。如果请我弟弟去唱,肯定比这好多了。
乐清人对民歌俚曲非常热爱。纯粹的农民会分成两组登台对歌炒股怎么配资,小学生就能唱花鼓演小歌剧。他们一唱就是半天,没有人喊累,也没有对不上来磕磕绊绊的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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